望江作协雷池文学谈吧

池·文学谈吧(第1期/李俊平专场主持/詹永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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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雷池·文学谈吧

期待已久的“雷池·文学谈吧”终于正式开张营业。首期推出散文家、小说家李俊平专场。作为文学创作的一个交流平台,我们真诚希望各路朋友广泛参与,积极跟帖探讨,畅所欲言,尤其欢迎思想的碰撞,只有碰撞才能迸溅出充满活力的火花,产生新的东西。

本期“谈吧”由诗人詹永东主持,他对俊平的散文进行了精彩解读。在此,对他付出的辛苦劳动表示感谢!

“雷池·文学谈吧”(第1期)

李俊平专场

主持:詹永东

谈吧的由来

大约是去年的事,我向建新主席建议,望江写作的人多,写得好的人也不少,还有一批在外地的望江籍作家,往来也算频繁,其中不乏大家,可以搞一个类似于文学沙龙的聚会形式。他们回来,就请他们谈谈,面对面和大家交流;他们没回来时,自己每隔一段时间也可以聚聚,针对创作状态、具体作品、文学观念等切磋切磋——尽管现在也常聚,但谈的少。建新主席认为这建议不错。此后每次相聚都提及,但实际没有操作起来。可能大家都觉得文学毕竟是个人的事,平时聚聚,喝喝小酒,轻轻松松,自自然然,真的搞个沙龙式,像开会一样,就没多大意思了,也对。

今年端午,国斌回来,自然要聚。六月一日中午,他的酒大概喝的酣畅,一觉醒来要搞一次沙龙聚,并让宏艺大酒店准备小会议室了——这很符合六一儿童节的风格,最可贵的风格——那是生命的源头,一个作家一旦丧失童心的新奇、纯净、愉悦、无常,就差不多了。第二天是端午节,也是诗人节。但诗人们都在忙着送节礼和家庭聚会。即使这样,还是来了一小批,相谈甚欢。其中俊平的创作经验谈、国斌谈及建新诗歌的陌生化、同杰兄和李皓对国泉散文观的评价等等都让我受益匪浅。然后议到沙龙一事,还是觉得有操作难度。国斌提议实体的有机会就聚,网上也可以搞一个,大家最终响应——虚拟空间战胜实体空间。其中俊平和我是有些犹豫的。俊平直言文学是个人的事,寂寞的事,热闹起来不是好事。我一面赞同俊平的观点,一面认为以这种形式讨论创作与个体的寂寞也不矛盾。我的犹豫更多来自自己的忙与懒散。如果大家一起坐坐,即使像开会,想说就说,风过言散,轻松。往网上晒,就要正儿八经写文章,头大。

接下来就是讨论名称,很热烈。大致认为沙龙有点假,茶楼过于普遍。最终,除同杰保留意见,一致同意“文学谈吧”——由酒吧、茶吧引申而来。同杰科班出生,作品了得,兼有丰富从政经验,我要向他的保留意见致敬。还有一点让我苦不堪言的,我提议将李俊平的散文做头题谈谈,大家一致要我主持,我推脱不了,硬生生被推上“贼船”……

既然是“谈吧”,大家就都要来谈——谈吧,谈吧!

叙述过后还是叙述

——李俊平散文印象

詹永东

读李俊平的散文,是近两年的事。去年读了他送我的散文集《时光的划痕》,今年上他博客读“午后”系列(武昌湖笔记),和近期他写的“灯下录”系列。最大的感受就是平静,始终如一的平静,不断流动的平静,静水流深的平静。而且,不是“做”出来的平静,而是“修”出来的平静。

“此时武昌湖的上空春雨绵绵,绵绵的春雨像裁缝师傅嘴里喷出的水雾一样,落进下湖的湿地里,落进下湖的湖面,继而落在我的头顶和身上。去年冬天捕鱼人跐出的黑泥浆已不见了,水是湖的衣裳,多穿几件就遮住了湖丑。朦胧中远望,岸边的垂柳已吐出鹅黄色的新芽,宝塔松一副老样子;湖边的杂树东倒西歪,湿地里的旧草枯朽灰黄,候鸟远徙,新的鱼苗已投放湖中,水草新生的嫩芽像极了鱼苗,一片生机勃勃。”

“雨是在黄昏时落下来的。下雨天似乎黑得早,还没到武昌湖大桥,我就打开了车灯。雨丝像雾一样在灯光里起舞,却绝不奔突。春雨绵柔,灯光难以穿透。

下湖边的廊桥在细雨中朦胧隐约,引人怀想。但也只仅仅止于怀想,什么也没想起就从视线里遁去。怀想有时更多的是一种情绪,情绪上来了,情绪下去了,就这样。

靠近岸边的湖面上能见到几只浮着的水鸟,它们在雨中一动不动。岸边的杂树还光着枝桠,但我想它灰黑的枝里已流淌着春意了。四季常青的宝塔松在春雨里昂着头,挺着。我一直不喜欢四季常青的植物,因它对季节的漠然。即使有飘落与生长,也是在暗地里进行。湿地里,去年冬天被人烧过的地方一片昏黑,我想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嫩芽钻出来,我脑海里都已出现它们刚刚钻出泥土的那副模样了,心里忽然快乐起来。春天要来了。”

这是李俊平的“午后”系列中最新两章(69号、70号)的一部分。他一直这样写,写了70篇,肯定还要继续,了得?没有任何外物或外力打破他的平静,他与语言、与湖水构成了“三位一体”的生命。他写武昌湖四季的变化是平静的,写湖边的人物与故事是平静的,即使写自然与自然、人与自然之间不可避免的冲突依然是平静的。当主体的平静与客体的平静同一时,形成超越于二者之上的更大的平静;当主体的平静与客体的不平静碰撞时,主体的平静有效控制住客体之“水”的汹涌和漫流,形成平静的张力——这比刻意的戏剧化要高明的多。

平静只能来源于内心。但语言的平静还需要技法——写作也是门技术活。紧紧抓住叙述之根,可能是李俊平散文的不二法门。

一切散文(广义)都是叙述,从起点,到结局。问题是怎样叙述。著名诗人、作家、评论家沈天鸿在《现代诗学》中专门有“叙述”一讲,全面阐述了“叙述的语言与语言的叙述”——叙述过后还是叙述,正是响应沈天鸿的理论,前面的“叙述”是“叙述的语言”,后面的“叙述”是“语言的叙述”。“叙述的语言”是指语言的方式、工具性。重要的是“语言的叙述”。沈天鸿说:“什么是语言的叙述?简单地说,就是语言在这种叙述中不仅述它而且着重于自述”;“叙述不是说明和交代的讲述,而是显现”。

李俊平的散文达到了事物自在显现的境界。无论是“午后”系列中的武昌湖,还是《时光的划痕》中的村庄、人物、俗世情怀,抑或“灯下录”里的沉思,一切,都栩栩如生。关键在于这种“栩栩如生”不是简单地刻画和摹写,而是上文提到的“三位一体”的生命——语言、作者、事物分别又共同获得生命。它们因此是“混沌”的,又通过著名作家许辉在《时光的划痕》序言中所说的“扎实、顺畅、传神而又平稳细腻的笔调”一一清晰地显现出来。语言在完成“所指”的同时,最大限度的接近“能指”。笔调,还是源于心。当然,没有扎实的功底,也是枉然。足够的耐心和坚实的笔力,在李俊平的散文中表现为对细节的痴迷,这是使“叙述的语言”获得“意义”,又使“语言的叙述”获得“意味”的方式。但,这也是一种冒险——需要在细节之外获得开阔,否则,就会陷入细节的丛林。李俊平深谙丛林中的道路。

最高的叙述是什么?还是叙述。我不得不借助传统文章作法中关于叙述、描写、议论、抒情的分类性指导来谈。除古典散文外,现、当代散文中,如果按照上述分类能在一篇散文中清晰划界的,我认为都不是好散文。因为那样的散文忽略了叙述之本,给叙述附加了外物,把叙述引向歧途。好的散文是否存在描写、议论和抒情?当然存在。它们在叙述之内,与叙述浑然一体,不可割裂,并通过叙述不着痕迹地安放它们的“存在”。

李俊平的散文是浑然一体的。这是最高的叙述。

写实主义,新写实主义,毕加索式的新古典主义,都可以作为李俊平散文的标签——尽管没有一个真正的作家为主义和标签写作,但评论难以绕开这一点。这些“主义”各具内涵,想通的一点是都指向本色写作(艺术)。李俊平的散文是本色的。从罗兰?巴特的“零度(中性)写作”的角度出发,也经得起考验。这就涉及到如何在作品中处理情感,一方面,李俊平选择或偶合了沈天鸿的“无动于衷的抒情”、“反抒情”的路径;另一方面,抒情在叙述中有机而巧妙的融入,以及将情感处理为一种背景,是他的散文保持平静和本色的重要手段。

李俊平无疑具有深厚的古典文学素养,这从他散文的平实、简洁、炼字并不乏诗意等方面足以看出。现、当代散文与古典散文在形式上已无勾连,但文脉和理论的传承与扬弃还在滋润一代代作家。欧阳修的散文观应能适应李俊平的散文。再往下走,到了现、当代,这样的写法就多起来,沈从文、汪曾祺是有典型影响力的。向外看,“午后”系列也许蕴藏着李俊平追随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的雄心——我知道李俊平写小说,且有一定影响,我没有读过,但从这些散文里,不难看出小说技法垂下的投影,在一定程度上,它们的悬念与起伏对散文形成了有益的补充。想想多年以后,有人读起“午后”系列,慢慢地读,细细地读,又何尝不是“重现的时光”?当然,前提是这些作品经得起时光的检验。上文谈到的本色写作是应对时光检验的核心元素——它不仅是一种写作方式,还是一种态度——努力与时间合一的态度,时间没有颜色。

许辉在《时光的划痕》序言的结尾这样写道:“《追忆似水年华》的主角也是时间。在亘远无际的时间面前,一切都显得琐屑、零碎、无力和匆忙;但如果我们能静下心来,在滨江临湖一个偏远小镇的夜晚读一本无远弗届的时间之书,在亘远无际的时间面前,一切难道不又都显得连续、连绵、耐心和有深意了吗?这一切的掌握,不还都在我们自己?”

这是一种叙述。这是以一种叙述向另一种叙述、向更遥远的叙述、向时间的倾诉与慰藉。

叙述过后还是叙述……

年7月5日

附:

李俊平作品

读书流水记

林行止先生写了本书,叫《说来话儿长》,上海书店出版社出版的。这本书很有意思,可以简单说说。书不厚,字数也不多,八万多字。拢共五篇文章,分别是《那话儿说来话长》、《“去势”名人》、《“便便”古今谈》、《“屁”话连篇》、《近看相扑》。林先生的这五篇文章都和身体有关,且前四篇都是从身体的下部出发的,不过你别想歪了,一想歪了,你就错过了下部的另一层精彩——我是说林先生文章的精彩。

还有给你惊喜的是黄永玉先生给林先生的书画了“出恭十二景”,——也就是各地方是如何拉大便的画,共十二幅,我干脆说通俗点。我觉得最有意思的一幅是《沅水之夜》,天上繁星点点,水面蓬船一只,船头男人一个,大而肥的屁股白晃晃的,映着黑水白夜;船的另一头高高翘起,几乎要与夜空的星星相触,只要出恭的男人拉得困难,稍稍用力震得一震,船头就翘上天了。

更精彩的是黄永玉先生给林行止先生的书写的序,题目是《出恭如也》。黄先生写道:“画这批画,是因为熟人林行止先生为《万象》写的一篇屁文章,….如一先生的一篇厕所文章引来的兴趣。文章很让我惊喜、佩服,愿意跟着鼓噪一番。……比起吃,上厕所的文章却少得可怜。历来认为拉出来的东西很难于回头再看一眼,有如草率的作家自负于才情,对于自己文章不作第二次修改扔进邮筒掉头就走一样。”

看这序会笑出声的,“屁文章”也让黄先生读出了书香味。看了黄先生拉屎与写作的比喻,吓得我从看到他的这段话后更不敢草率地对待自己的文字了。

上海书店出版社这样的书出了个系列,其中还有须兰的《黄金牡丹》,也是本难得的好书。须兰的这本书和林先生的书具有同等的品质,从书名或文章名,看似“涉黄”,其实典雅至极。

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里也写了篇和鲁迅的同题文章《父亲的病》。在文中,周作人写到——《朝花夕拾》说寻访平地木怎么不容易,这是一种诗的描写,其实平地木见于《花镜》,家里有这本书,说明这是生在山中树下的一种小树,能结红子如珊瑚珠的。我们称它作“老弗大”,扫墓回来,常拔了些来,种在家里,在山中的时候结子至多一株树不过三颗,家里种的往往可以多到五六颗。用作药引,拔来就是了,这是一切药引之中,可以说是访求最不费力的了。

我把鲁迅写的《父亲的病》找来又看了一遍。这弟兄俩很有意思,周作人称鲁迅写的《父亲的病》为小说。也是,鲁迅的有些散文和小说是差不多的样子的。

作人和树人还是有区别的。

他在《花牌楼》一文里写到,有一个杨姓的小姑娘,经常看他写字帖。他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也不曾仔细看过她的容貌。原文写到:“在此时回想起来,仿佛是一个尖面庞,乌眼睛,,瘦小身材,年纪十二三岁的少女,并没有什么殊胜的地方,但是在我性生活上是第一人,使我对于自己以外感到对于别人的爱着,引起我没有明了的概念的,对于异性的恋慕的第一人了。”

看到这段我有点吃惊,觉得作人做人真实。这一段无疑颠覆了我以前对他些微不好的印象。

过了大半年的光阴,当他听说杨家的三姑娘患霍乱死了,他说到:“我那时听了也觉得不快,想象她悲惨的死相,但同时却又似乎很是安静,仿佛心里有一块大石头已经放下了。”为什么是安静,安静是年少的一场情事终于因三姑娘的死而平静了。自私抑或是卑劣,统统都付与年少的轻狂与冲动,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随杨姑娘的死而去了。这才是真实的内心,一个少年或者是一个男人的真实内心。如果他虚假地在文字里嚎啕一番,我倒真有点偏见他了。

他还写到了范爱农。我突然想起叶兆言的书《陈旧人物》,里面写了二十几个几乎和范爱农同时代的人,连忙找来翻翻,想看看叶兆言写范爱农没有,结果没有。我可能是把叶写的刘半农误记为范爱农了。范爱农溺水身亡(周作人文范有自杀嫌疑),刘半农得了一种害虫传染病,叶兆言说,按周作人的说法,本来可以治好,却被中医所误,结果丢了性命。

关于刘半农有一点要提一下,歌曲《叫我如何不想他》是他作的词。另外我们现在使用的“她”和“它”也是他发明的。

先看的是汪老汪曾祺的《五味》与《人间草木》。我床头上放一本,沙发上放一本,家里不是太吵的时候随手拿过来就翻。这两本书放在显眼的地方有一年多,想想老是吃米饭,有时也适当吃点面条,于是相同位置就换了两本书。一本是车前子的《江南话本》,一本是老车的《茶饭思》。其实老车和车前子是一个人,他叫顾盼。

李敬泽在车前子的《江南话本》这本书的屁股底写有:“每见车文,辄避之不读,怕聪明话被他说尽,好文章被他做完。”陡一看,觉得李敬泽推崇车前子,细一想又不是那么回事。聪明话在车文里比家常话多,不过就是有点绕,有时车前子把聪明话绕得跟绕口令一样。我有时一边看的时候一边想,我看你怎么绕回家,结果他把我绕到了他《年故乡夏天》,他回到故乡了,把我丢在了原地。

我一直认为过分聪明的人是写不出好文章的。如果他老是想着要在文章里说些聪明话的话,就会把文章给写丢的,但看了车前子的《江南话本》,我要改变我的认为了。因为他做到了即把聪明话说尽,又让你看了无话可说。但还是有一层担忧,这样大批量地说聪明话,会把心思熬干的。

看完《茶饭思》,我想想把去年收起来的《五味》与《人间草木》又找了出来,交叉着再闲看。很有意思。车前子不叫车前子,叫老车的时候,就有其他的味道了,有点五味了。车前子是车前子的时候,有聪明味,有美味,叫老车,五味齐全。老味有了,况味也有了。他说,一个人把文章写到又老又丑的时候就得道了。这句话我不知道他在那本书里说的,我四本书轮番在脑海里交替,不记得了。我又懒得重新去翻,但可以肯定不是汪老说的。

汪老说,无论作家还是文艺工作者,口味最好杂一点,不要偏食。不要对自己没有看惯的作品轻易地去否定、排斥。就像菜中的五味,什么味道都要尝尝。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如此。汪老原话不是这样说的,但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有些东西,意思到了就行了。就有意思。比如我看汪老的《花园》(特喜欢这篇散文),他写到:“好些年看不到土蜂了。这种蠢头蠢脑的家伙,我觉得它也在花朵上把屁股撅来撅去的,有点不配,因此常常愚弄它。”有个作家追随汪老多年,他写的有关汪老的文章我都喜欢,也挺佩服他能把喜欢搞出境界来。但他说他是汪老门前的一条狗,这句话有点过了,是有悖汪老的“杂食”理论的。

比如老车写到:“‘溪谷少人民,雪落何菲菲’脖子上像落到了雪,一阵哆嗦,这哆嗦竟然是欢喜。这是曹操《苦寒行》中的两句,就这两句,写尽了苦寒。”——此时的老车,与车前子是不一样的。他说喝(茶),得茶真味;他说吃(菜),有汪老的遗韵,只是略显单薄。毕竟,年龄也是距离,不然就没有我吃的什么比你吃的什么还要多这句话。

鲍尔吉原野说车前子腕下一片才子文章,我想老车不再让人称才子就好了。才子是年轻时的事(不过也不一定,汪老就为《当代才子书》写过序。他对人家称其为才子,觉得不敢当;其实也可能不是不敢当,他说才子总是和佳人联袂,佳人不唐突,自己唐突)。老车可能也有同感,这不,他把“子”去掉了,味道就有了。本来这段开头的名字中间有个点的,但我不会打点,就这样了。对了,汪老和老车都是江苏人。江郎的江中间加一是汪,不及汪伦送我情的汪。苏姓的文豪就多了,几乎全是大家。

开篇我说换面条吃吃,结果还是一锅香香的米饭,也不错。

武昌湖笔记

大桥

站在武昌湖大桥远望,太阳是从下湖的湖底升起,黄昏时落进上湖的后山。

早些年我一直以为下湖是上湖,自以为太阳从那边升起,就该是上湖了。自然的形成是不以人的臆想的,你想上就上,想下就下,那不行。升起的地方不一定就是上,落下去的地方也不一定是下,任何地理都有自身的起源与结束。武昌湖的上下湖与太阳的起落似一种天然的法则,完美地展现着自然的阴阳。

午后四点,太阳离上湖的汪公山山顶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整个上湖远望一片金黄,不像麦浪,麦浪是永远不可能有太阳照在水面时的那种金光。午后四点钟的阳光你可以直视,不会像正午的阳光那么刺眼。如果把视线偏离汪公山,向上湖更远的地方望去,就会看见湖天在光芒里相接,而湖面会陡然地变小了——是一种视觉的小。那连接处的光芒随着太阳的沉落,一点点地后退,收缩;如果眯眼,那光芒像闪电一样和眼睛连成一片,像似另一个世界。睁开眼,世界又恢复本来的样子。

看湖你得进入湖中,就像了解一个人,你得和他或她在一起。感情是慢慢培养的,对人如此,对一个湖更是如此。绕着武昌湖走,几天是走不完的,几十天也是走不完的。当然,我说的走不仅仅是指走路,而是整个身心与湖的亲近。走在湖边,湿地里天鹅会让你停步,十几只悠闲的野鸭让你觉得生活不必如此的匆匆。如果不小心陷入了松软的湿地,干脆赤脚让黑乎乎的湿泥从脚丫间冒出来。泥从脚尖冒出来的感觉仿佛童年,赤脚一如少年,尽管人已中年了。

穿过桥洞,一定会遇见垂钓的人。如果是周末,桥边钓鱼的人会站成一道风景。你在桥下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诗人这样说。我昂起头向桥上望,桥上没人,也就是说,我还没成风景。不禁又想,如果我经常性地这样行走的话,我迟早会成为风景的。

湖是安静的。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内里的盛大与热闹只有通过我来想象了。不过,不用想象也清楚游鱼的穿梭和虾的聚会与鳖的独隐。越是丰富的湖,表面上会愈是平静。其实人也是一样,到一定的程度就会给人以安详。

垂钓者的安详是表面的,他们的内心里永远充满了世俗的期待。姜太公让周文王拉车,也还没到安详的境界。孔子东游,庄子梦蝶,一个在行走里寻找,一个在梦里追求,终究离安详一步之遥。而人世的行走与奔波,是世俗,所以才是快乐,才最是人间情怀。即使智慧如庄周,也不免徘徊,幸好有梦如蝶,让现实的迷惑在梦里蝶蝶而飞。如果人生无梦,那将是多么堵塞或单一的人生。

风从桥洞里穿过,轻轻地牵了牵我的衣角,然后把钓鱼人的浮标移动了一下,垂钓者以为是鱼儿在动,赶忙挥动钓竿。晶亮的丝线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圈,像梦一样闪过武昌湖的上空,然后又落进了湖中。由此,我喜爱上了那盲动挥杆的垂钓者,他让我看见了什么叫闻风而动。

独行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喜欢独行。

不是不喜欢热闹,而是常常在众友相聚的热烈里,让别人感觉你的沉默或者说你的孤寂影响了其他人的快乐,总归是不好。另一方面,性情上更喜欢独处与安静,所以行走武昌湖,我就一个人独行。

上湖的湖边我走的比较多。我一般是沿着湖边的坝埂走,当然湖边的坝埂很多,但更多的是不规则的湖滩或陡岸。坝埂是用石头垒砌上来的,也有不是石头垒的,最早可能也是人们为了行走湖边方便,一步一步走成了一条长长的土埂。自然形成的坝埂比石砌的要窄一点,并且弯曲;人造的就直多了,看着就像湖水被砍了一刀,生生地在此断了下来。我走的坝埂左边是上湖,右边是石坝切断的部分与大桥之间的方塘——养珍珠的塘。同是一湖水,一旦落入桎梏,就只能在微澜里怀念浪了。

在湖边走的时间长了,对水就有了新的认识。只有水真正地是静若处子,动若蛟龙的。起先我对“上善若水”的理解是模糊的,在水边行走多了,我把这四个字理解成一个“变”字。唯有变才能体现上善,随物换形,能做到随时随地变化无穷而又不失其本真的,只能是水。人是做不到的,所以寄寓于水。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两句诗: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谁写的不记得了,但记得是唐诗。唉,人心怎么可能如水。

石砌的坝埂不长,五六百米的样子。从桥边走,坝埂的尽头就是武昌湖的鱼码头。鱼码头是我起的名字,因为它主要功用就是卸鱼。当然也有虾与螃蟹。这就像叫鱼馆的饭店同时也上红烧肉或红烧鸡一样。从石坝上可以跳到鱼码头,稍微用点心就不会摔倒。此时的渔船闲荡在湖边,一根细细的长绳系住了它飘移的心,无论怎么摇摆,终究不能远离。

出鱼码头有一道锈迹浓重的铁门,出去再走一道新铁门就可以拐进另一条荒草蔓延的湖边小路。此时的武昌湖是冷清的,即使不走小路也难遇到几个人。就是看见人,也是钓鱼的。在武昌湖的周围长年都会有垂钓者,打窝、抛竿、等待、收获。他们反复地抛出诱饵,一天一月一年。人与鱼之间这古老的游戏,平息了世间多少的阴谋与争斗。从这层意思上说,鱼该拿诺贝尔和平奖的。

钓鱼的人都在上湖,下湖一个人也没有。穿湖大桥的存在,彻底地划分了上湖与下湖的界限,同时也使上湖与下湖有了巨大的区别。人们从情感上关爱上湖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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