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县是安徽省安庆市辖属的一个小县域,位于安徽省西南边缘,长江下游北岸,是古雷池所在地,古语“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典出之地。
望江县是安徽省安庆市辖属的一个小县域,位于安徽省西南边缘,长江下游北岸,是古雷池所在地,古语“不敢越雷池一步”的典出之地。
望江的诗歌创作有着优良的传统,自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望江的诗歌创作就呈现出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繁荣景象,90年代,不少诗人因种种原因停笔,近几年来,他们又陆续回归,令人欣喜。
年,我与诗人汪治华共同编选《望江:九人诗选》一书,有史以来首次较为集中地推出望江诗人作品,受到了各地诗人的好评,也让我对望江诗人的创作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感叹望江诗人之多,作品质量之不俗。可贵的是他们每个人都保持了自己的风格,没有被同质化,这点很难得。正如著名诗人沈天鸿在《望江:九人诗选》序言中对望江诗歌的评价:“其具有共同的诗学/美学倾向的同时又拥有的各自的风格与特色,都无遮掩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基于对这本诗选中绝大多数诗作的判断,我也相信,读者,包括评论家读了这些诗,能够公允地承认前面我所说的‘它基本可以看成是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今中国新诗的一个缩影,一个代表性样本’,并非溢美之辞”。
粗略估算一下,据我所知的望江诗人(不含散文诗人)就有20余人,如在全国都有着广泛影响力的著名诗人、评论家、散文家沈天鸿,在外工作的诗人还有:胡望江、崔国斌、汪治华、周能兵、郭立新、徐春芳、檀亮、椿桦、周贤望、曹永鸿,更年轻的80、90后诗人中较为突出的有江汀、楚吴等,目前在县内的诗人有:詹永东、金国泉、沙翁、一苇渡海、曹青、张巅、沈厚明、张丽萍、余卫东、欧阳玲燕、张建新等,作为一个仅60余万人口的县域,诗人如此之多且都有着一定的实力,这在全国范围内应当是一个较为罕见的个例现象。
本辑推出的是在县城内工作和生活的几位诗人作品,虽不能说完全代表望江诗歌全貌,但可以作为了解望江诗歌的一扇管窥之窗。
张建新(执笔)
望江诗群诗人作品詹永东的诗
零余记
会议上青绿的脸,夹在记录本里
他们吃饱欲望的残渣,闭嘴
女秘书活动手腕,未见玉镯。我熄灭
最后一盏灯,打开潘多拉盒子
游出一条鲶鱼
台阶空空,如水,悲凉挂在
冬日包裹头颅的热带树木上
我穿过巨大的廊柱
白色大理石,庄严,白如法医的手套
和冰冷的皮肤
广场上暗红的前景,暧昧
容易让人想起,地中海的波澜
拍打拜占庭,穹顶和浮雕——
帝国衰亡,艺术灵感高于
骑兵军团,比罗马恒远
我一直向下,向戴贝雷帽的保安
致以问候的微笑
开始他以为我是一个高傲的人,此刻
他注视我经过窄门
仿佛被上帝抛弃,混迹于植物的投影
在清真寺外
树与树交错的乡村,一座清真寺
建立新的秩序。穹顶高于树冠和大堤
长江更低,开阔,奔流……
阳光在午后的广场上毫无局限
礼拜日和礼拜日之间,一群群牛羊
在江边的树林里,望着江水
拱廊下的归真堂,关闭木门
我只是一个观光客,静静站在这里
在新月艰难上升的潮汐之外
白昼移动,我的身体是一道阴影
我听见寂静,不是先知的声音。是风
吹拂杨树叶,哗哗地响。深夜
翻阅《古兰经》的人,手指上有月光
不是沙漠,经年累月向大海流动
止步于星星的环绕和意志
而我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一个奇数
在清真寺外,凝视水中的倒影
奇妙的圆:一个半圆,和另一个半圆
保持距离,从不放弃希望
黄昏,金色光线浇注蔚蓝的穹顶
牛羊要回家,宰牲节要到了……
詹永东,男,年生,诗歌散见《诗歌月刊》《安徽文学》等,曾获首届“张恨水文学奖”等奖项。
一苇渡海的诗
走眼之歌
一头狮子会看出一头野牛
眼里的脆弱。同样,一只猎鹰
会目测出与一只野兔的必要距离。
树木的眼睛在哪?树丛中一棵小树
扭捏着,准确抓住缝隙间漏下的
几缕光,并告诉蜥蜴且行且变色。
山之高,足以构成对视力所及的暗示。
目光如果不够清澈,是否意味着
还没学会向大海的深蓝请教?
自然进化的糊涂,似乎已被眼睛洞悉了。
天空的大幕早已拉开,原来,飞天
是飞不到天宫的,蓝天是大气的魔布。
星星终于不是眨眨眼那么简单。而
明月,比一面铜镜沧桑得还要无光。
但是闭上眼,地上的溪水可以倒流。
彩虹可以是一座桥。镜中人可以下来。
李商隐的星星能沉入海底当窗子。
毕加索的几笔线条能牵制一头牛的生猛。
揉揉眼,狐仙就坐在你的对面伴你夜读。
猴子捞月亮多像你的眼球打转转。
在你走眼之前,不要猜忌眼睛
对自然进化的辜负。你的眼的确是
上帝的宝库,又怎可被心灵和盘托出?
斜坡
人,仅比雪水奇妙一点点。
——题记
斜坡大得足以接住一颗小行星。
我已懒得细点羊群。
沉默着。永逝着。是怎样的长河
为一缕心绪停顿一小会,
留下山峦和牲畜致密的倒影,
又把这至哀的驯服快速抹去。
似乎,面壁、坐定只为放逐想象,
闭住经脉、汗腺,要赶在那游动的羊群前头。
长河的静如练,从不是旷世幽婉的歌赋。
是羊群间歇发动的渴喝,
踊跃着,在本能中,驯服中;在斜坡
被未知小行星轻轻放倒的水平中。
没有一只眼需要记住,没有
哪厢草皮肚需要剖开......
一苇渡海,査耿的网名,年生,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诗歌写作,近几年兼及诗论。尝试建立宇宙诗学新体系。曾参与若缺诗社部分工作,编辑《诗东西》论坛年选。
金国泉的诗
陌生但仍亲近
那朵花是不是被包装了的时间?
就像亚当与夏娃
突然拥有时间和被时间拥有
而后成为意大利诗人科拉齐
“我每天都死去一点”
风一无所有地吹来
它带走了多少时间
石头也是如此
石头走到什么地方才能
无需坚硬地包装自己
我现在理解了许多植物
为什么拒绝开花
许多花为什么拒绝开放
残缺
没有哪一轮月亮是圆的
月亮深知这一点
月亮因而始终寻找自己的不足
删去一些
再删去一些
最后就所剩无几
但它像一位勤奋的小学生
在写作文
删去后又不断恢复
一个词一个词
去填去补
填上去的就是真理吗?
黑黢黢的夜幕下
真理带着人在不停地走动
在越来越厚的霜中
越过千年万年
千年万年也没有改变初衷
这需要怎样的勇气
和怎样的从容?
星星始终是个例外
科学家说许多看得见的星星
实际并不存在
———并不存在地存在着
这仍然是一种不断删减的残缺
并不断地面向人类
发出它残缺的光芒
金国泉,男,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中青班学员。著有诗集《记忆:撒落的麦粒》。
沙翁的诗
冬日驱车还乡
从我生活的县城至老家
大约三十多公里,这相当于泥塘河的长度
此刻,我驱车于返乡的路上
刚刚闪过的半个时辰
忽略了一些熟悉和陌生的村镇
从老林桥到老家的官庄桥,一眼望去
河水见底,草树干燥
整治后的堤坝掩埋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而少了些弯曲的河道
只会使死亡更容易接近
进入这个冬季
我经常踏上这段曾经耕牛成群的堤坝
我想,十分钟的车程
足以打发我的余生
雾葬
雾来了。五十米开外
你只能听到鞭炮的身影
死亡引导着送葬的队伍
雾,牵引着死亡
在这个冬天的早晨
喧闹的十班锣鼓
其实,没有秘密可言
大雾,在耳朵里扩散
你在雾里行走
生存与死亡,在视线之外
亦在视线之内
吹吹打打
风吹过的墓园
你又一次来到河边的墓园
人间四月,天气清明。阳光在记忆中奔跑
留下一片片金黄的花束
你站在一块熟悉的墓碑前,八年来
所做的梦还像碑文一样清晰
雨后隆起的草叶是湿重的
风,一阵阵吹过,轻轻传递死亡的气息
你以手触摸石碑,让生命
在骨头上做短暂停留
四月的墓园,泪水已经风干
没有对话,只有沉默
沙翁,本名江同结,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习诗,后搁笔十年有余,致田园荒芜。年重拾秃笔,认为诗写是一种生命体验,相信“贫穷而听到风声也是好的”。
曹青的诗
平安夜寄语
你是宇宙的孤儿
他是地球的孤儿
当零点的钟声缓缓敲响
我们都成为历史的孤儿
半空中的雪
树木
花草
换了姓名的墓碑
大地上又有多少亡灵头顶钟声复活
看那红色外套上金银的浓度在下降
星星那么多,那么亮
那么虚无飘渺
这些黑夜的孤儿
时代的孤儿
秋日细语
江上清风是一个人的名字
你说不认识,我也没见过
一排水泥桥墩从江底长出来
它们要长到不能开花结果的地方
米高的过江线塔也是
虽然从不同的方向都能看到
但高压线下且莫谈论灯光和光明
黑夜与黑暗
长长的堤坝在凝固的江水边缓缓流淌
在车轮下加速
第三部轿车是这个秋天的第四块碎片
我们在窗后等待,最后的面孔
雷池排灌站说老未老
说新不新
合成圩,一片一片收割后的土地
留在野外的水稻和棉花很快就会成熟
有时,碰见几头牛
几十只羊
在堤坝内侧低头吃草
抬头望天
经过路甘分岔口,别往左拐
也不要向右转弯
去漳湖,也许
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
一只黄鼠狼从挡风玻璃前的黑色柏油路面闪过
没有惊慌迷茫
这样的事只有在另外一条路上才能发生
曹青,男,年生人,认为诗歌写作是个人的一种修行,是利用语言对自我与他人及所处外部世界进行沟通理解的一种独特形式。
欧阳玲燕的诗
春风一遍一遍地吹
你说,在抵达之前
还得有些忍耐
这很像父亲说的,苦尽甘来
阳光在我们周围,乌鸦
在我们头顶
它们三五成群,“乌拉拉”起飞
从这棵杨树变到那棵杨树
池塘边,石铺头空着,中午了
洗衣妇们在做饭,等待回家的人
地丁田头开花,油菜开始金灿灿的
一座挖开的空坟,孤独延长萋萋绿草
饥饿年代,这草也是裹腹美味
多么鲜嫩呀
春风一遍一遍地吹
路边的铁匠铺重新升起炉火
江上落日
顺着你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浑圆之物正落于远山之腰
将它下方的江水晕染得红彤彤的
一条船出现,打破了秩序
它孤独的航线,在身后
留下一圈圈波纹,又散开
它钻进落日制造的光晕里
就亮起来,好象舞台中央最后的表演者
做出永远向前的姿态,
直到完全消失于我的视线
渐渐地,与时间的对抗中,
夕阳迅速向西坠去……
最后一抹余晖褪尽
暮色已如浓墨
万物化成一片模糊的影子
无限的可能性展现于日落之后
在同马大堤73公里处,我们停住
仿佛这距离也被落日带走
欧阳玲燕,安徽望江人,写诗及散文,偶有作品见各报刊杂志。
张建新的诗
晚安
一夜清凉,空调器守着睡眠,
毕竟不同于大叶柳间滴下的夜露,
互道晚安是互赠旧山水,
也是一阵掠过湖面新鲜的微风
每晚都是这样,星空垂下眼帘,
湖上小寺有时敲钟,更多的时候
静默着,把时间留给蛙鸣蝉噪,
荷叶清香,其心微苦,像极一杯苦酒
躺在床上,或侧卧,或匍匐,
碾转反侧的人都在经受一场内涝,
我也有决堤之时,把一盆
不开花的兰草从东边搬到西边
以此消费掉多余的落日星光,
它们曾将我分成碎片,现在我希望
那么多的我从钟声里回来,向你道晚安
这枚陈旧但完整的琥珀
雪的致敬
零碎的事物在力图寻求完整,
屋顶,树枝,河流两岸的荒草
被取消了差异,走向统一
黑鸟飞过,不歌唱,用
有限的速度维护自己的色彩,
扫雪的人戴着帽子,扛着
铁锹和扫把,拒绝成为一个雪人
雪是无声的,只有在脚下
才发出那难以描述的“咯吱”声,
通常被我们认为是一种
意志的较量,但雪没有思想,
它只完成自我的降落与消失
这种无视让我们无法忍受,
如同不可忍受我们在相同的
时间里不能同步,雪永远
没有办法达到完整,在其间
穿行的人各有各的想法
但都与雪无关,只有孩子们
认为雪是在表达对他们的致敬,
因此他们可以扔雪球,堆雪人
道路上的雪已被清空,包括
它的“咯吱”声,一辆辆
小汽车顶着雪在路上狂奔,
它们也不接受这种方式的致敬。
张建新,73年生,著有诗集《生于虚构》《雨的安慰》,《赶路诗刊》编委。